1
真没想到梁曦冉竟然会回到学校。
那天我正忙着给喵喵梳毛。
喵喵刚领养回家的时候,猫癣严重,身上脏得不行,为了给它治病,不得不把毛全剃了。
现在毛发重新生长出来,不再是一个光秃秃的小家伙了。
我抱着喵喵笑道:「以后就只有妈妈一个人是秃头了。」
我戴上假发,正准备出门给喵喵买一个更大的猫砂盆。
就在这个时候,梁曦冉走进了宿舍。
不,准确的说,她是回到了宿舍。
……
梁曦冉是A大公认的校花,也是我的室友。
当然,她是不会提起我这个室友的,好像我玷污了她的名声。
半年前,她成功出道,现在是娱乐圈里备受瞩目的新人演员,很少回学校。
她拿出钥匙开门时,我还吓了一跳。
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,抽抽鼻子:「什么味道?池清夏你还是这么邋遢……猫?」
我的喵喵听到动静,睡眼惺忪地爬起身,摇摇晃晃地从窝里走出来。
梁曦冉的眼神一亮:「好可爱啊!」
马上伸出手去抚摸。
我心里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。
我想要阻止。
可梁曦冉顺手一推,我就撞在床杆上。
喵喵很怕生人,此刻在梁曦冉手中瑟瑟发抖。
梁曦冉用另一只手揽着喵喵的脖子,就这么把喵喵托在手上。
她说:「挺好玩儿的,我带回去玩两天。」
不是玩两天那么简单吧,这是命令。
这种不安感让我的心都揪紧了。
2
喵喵是我在街头无意中捡回来的流浪猫。
那天,是个特殊的日子。
特殊,因为我遇见了喵喵。
还有,我被诊断出患有癌症晚期。
医生建议我接受化疗和手术,或许还有一线生机,但费用相当高昂。
我仔细计算了费用,最后决定采取保守治疗。
我听到出门时医生的叹息声。
医院,我感觉天旋地转。
我呕吐了很久,嘴里全是苦味。
有那么一刹那,我想给靳晔打电话。
靳晔是我的男友。
也是A大校董的儿子。
我的室友梁曦冉是他的白月光。
为了追求演艺事业,她放弃了靳晔。
他们分手的那一天,靳晔一把拉过我:「以后你就是我女朋友了。」
我回想起他冷漠的表情,嘲讽的话语,鄙夷的声音。
想了想,还是把手机放回了口袋。
此时此刻,我听到了细微的声音,自草丛中传来,唰唰作响。
喵喵就是这样跌跌撞撞地,溜进了我的怀抱。
与我一样,满身疮痍。
不同的是,它还能活很久。
5
喵喵真的超怕陌生人。
小小的一团白毛儿,看上去弱不禁风,只要轻轻一碰,它就可能消失无踪。
然而,就是这团毛茸茸的小家伙,打针时一声不吭。
涂药时,疼得眼皮都皱成一团,也没有挣扎一下。
我就没有它那么坚强。
我化疗时全身发抖,只能看着它的照片才能挺过来。
晚上抓到一大把掉落的头发时,只有喵喵钻进我怀里,我才能忍住不尖叫出来。
它是我唯一的希望。
所以我不会把喵喵交给梁曦冉,不会让她伤害我的喵喵。
我从梁曦冉手中一把抢过喵喵:「它怕生人。」
稍稍停顿,我又放柔了语气:「等喵喵长大一点,你回来了,我就带它陪你玩。」
梁曦冉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。
「你敢从我手里抢东西?」
她伸手就给了我一巴掌:「池清夏,我现在可是明星!」
「你竟然敢从我手里抢东西?」
我紧紧护住喵喵:「对不起。」
她伸手就要抢回去。
我转身的一刹那,她的指尖划过我的鬓角。
我的头顶一阵冰凉。
转过身,我们俩都愣住了。
梁曦冉的手里,就那么抓着我的假发。
她愣了几秒钟后,扔下假发,低声咒骂了一句。
离开前,她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。
……而我后来无数次后悔。
如果我当时服个软呢?
如果我跪下来,在地上爬,哭着求她别跟我计较呢?
她会不会就放过喵喵了呢?
我还剩下最后一期的化疗。
大夫一直在建议我能不能考虑接受手术治疗。
我苦笑着摸着银行卡。
把所有的家当都拿来换成一种几乎不存在的可能,有必要吗?
我手里就剩下那块,足够用来给我的猫咪买很多很多的零食了。
但我还是必须去做那个最后一期的化疗。
靶向药还能报销一部分,我得多拿点止痛药。
否则要是哪天我在给猫咪铲屎的时候,突然倒下了怎么办?
在我死之前,我得尽量给猫咪找个好人家。
这次的治疗真的特别疼。
疼得我差点就把头撞到墙角上去。
回去的路上,我的心跳得特别快。
宿舍门口围了一大堆人。
我突然像疯了一样,挤进了人群!
竟然是梁曦冉。
她抱着我的男朋友,她的忠诚骑士,靳晔。
他们手里提着一个全黑的箱子。
我不用再猜了。
我直接冲上去抢箱子。
靳晔粗鲁地推开我。
我摔倒在地。
靳晔满脸厌恶地看着我:「池清夏,平时我可以容忍你,但你不该欺负冉冉。」
我跪在地上,第二次求他:「靳晔,求你把猫咪还给我。」
靳晔愣了一下:「猫咪?」
然后才反应过来,指着黑色的箱子:「你就给它起了这么土的名字?」
我抓住他的裤腿,只是重复:「求你,把猫咪还给我。」
他满脸嫌弃地后退一步。
他说:「池清夏,你得搞清楚自己的位置。」
「冉冉能看上你的东西,是你的福气。」
然后拎着箱子,抱着梁曦冉走了。
我不敢再硬抢了。
我怕猫咪会出什么事。
因为我看到了梁曦冉回头时,脸上明显带着恶意的笑容。
我喉咙一热,一口血就那么喷了出来。
周围的人群在门口闹腾起来。
靳晔一转身,脸色立刻变得难堪起来。
他像是要返回去。
梁曦冉一闪,挡住了他。
口气似乎有些威胁:「清夏,昨天你又吃辣的了?你刚得了牙周炎,可得小心点!」
靳晔呆了一下,停下了脚步。
轻轻地说了一句:「活该。」
我又吐出了一大口血。
明明,所有认识我的人都知道,我不吃辣的。
明明,他也应该知道的。
5
第一次找靳晔帮忙是什么时候呢?
我在同学们中间一直是弱者。
虽然没有被别人欺负,但也只是没有被欺负而已。
期末社团聚会,大家去了火锅店。
大家起哄的时候,和我竞争副团长的一个部长突然发难。
大冒险,她让我喝三杯火锅汤。
红彤彤的。
不喝,就放弃竞争。
可我不想放弃。
喝完,我马上跑去厕所吐了。
动作太大,手机按到了紧急求助键。
我没有告诉任何人,求助电话设置的是靳晔的。
呕吐和嘲笑的声音把我淹没了。
我只记得后来。
一个身影冲进了我们的包间。
其中有两个人还被靳晔打了。
在我被靳晔带走之前,他语气冷冰冰地警告他们:“想要欺负清夏,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多大本事。”
坐在靳晔的副驾驶座位上,我泪痕斑驳的脸上满是痛苦,询问他为何要带我离开。
他轻笑一声:“我不是你男朋友吗?”
……
所以在梁曦冉踏入演艺圈的半年中,他的确曾对我失望至极。
……我曾经以为,他真的已经不再对我抱有期待了。
但是现在,他重新燃起了对我的情感,而我,却已经心灰意冷。
包括喵喵在内。
就在刚刚过去的一个小时里,我为喵喵找到了一位非常适合领养的家庭。
喵喵原本可以拥有一个温馨的家。
然而就在半小时前。
喵喵被梁曦冉从十五楼扔下。
我跑得气喘吁吁,才在拿着水管的清洁工大爷动手之前瞥见了我的喵喵一眼。
我的喵喵明明是白色的。
怎么现在,只剩下一滩红色了呢。
怎么都这样了,还挣扎了几下呢。
它该有多疼啊。
……如果此时有人经过,就会看到。
看到一个剃着寸头性别不明的大学生,神情空洞地掐死了一只猫咪。
6
我平静地打电话向领养人道歉。
对方表示理解后惊讶地问:“喵喵是有了更好的去处吗?”
我愣了愣,回答她:“对,她去了一个很快乐的地方……”
……在等我。
此时学校人声鼎沸。
真是太合适了。
我一步一步爬上天台。
好高啊。
我给靳晔打了个电话。
他接通了:“……清夏?”
“有……什么事吗?”
我立刻就明白了。
他并未表现出不耐烦或生气。
他心虚了,他知道。
他知道他的梁曦冉,害死了我的喵喵。
我叹了口气。
我突然发现,我已经没什么要和他说的了。
我说:「那次,谢谢你……的关照。」
「喵喵没有了,我没什么可惦记的。」
靳晔语气忽然严肃起来:「哪次?清夏,你在说什么?」
眼泪不知不觉地掉了下来:「如果我在梁曦冉打我时,低头认个错,你们是不是就不会带走我的喵喵了?」
靳晔沉默了一会儿:「……她打你了?」
我说:「但是靳晔,我会反击的。」
「你知道吗,我也是会反击的,无论以何种方式。
「我的喵喵在等我呢。」
靳晔开始紧张了:「清夏,你要做什么?」
「你冷静些!告诉我你在哪儿,我去接你……」
我挂断了电话。
这个时间,学生们都在教室里上课。
没有人会出来。
但课程安排得很满,看到的人会很多。
让学校忙乱一阵子,会不会让靳晔,让校董的儿子后悔一段时间呢?
我好想我的喵喵啊。
……
楼道里的噪音突然变得很大。
我听到了一声怒吼,顺着楼梯朝我走来。
靳晔的衣服是皱的。
新买的鞋子经过楼道的磨损,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。
他喘着粗气,就要来拉我:「跟我下去。」
我迅速跨上了护栏。
他一直冷漠的表情终于破裂。
「清夏……求你……」
这种表情,我从未见过。
他一直对我冷若冰霜,对梁曦冉却温柔如水。
而此刻,他的眉头因为焦虑而扭曲。
他不敢再向前。
我远远地看着他笑了。
我问:“靳晔,你可以瞧不起我,也可以说我废物,甚至可以给我一点好处,然后再来一记重击。也许我就是个缺爱的人,是你们不能理解的那种可怜人。”
“但是你不能碰我的猫。”
“你们不能碰我的猫。”
他“扑通”一声跪下了!
天台上只有我们两人,他应该不会觉得丢脸吧。
他说:“清夏,对不起。”
他说:“你冷静一些,我……”
我把头探出去,他吓得不敢说话。
大部分时候,从高处往下看,人会立刻感到自己的血液在流动,手脚发麻,心跳也会加快。
因为求生的本能,人会有种被自己困住的感觉,动不了手,走不了路。
但是这一刻。
我能感觉到,我的那把锁,不见了。
我突然吐出一口血。
靳晔吓得脸色惨白。
他哆嗦着手:“你……”
我无所谓地用手背擦擦嘴。
我说:“靳晔,你想让我原谅你吗?”
他马上点点头:“只要你能原谅,我做什么都行……”
我说:“猫能复活吗?”
靳晔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。
装什么装呢。
不过是想帮他的校董爸爸把事情压下来而已。
装什么道歉情深呢。
我曾经贪恋过他给我的那一点点温暖,但终究,只有这一点点而已。
我说:“猫复活的那一天,我就原谅你们。”
我转过头,身体倾斜。
靳晔在后面好像是跑得飞快,又好像摔倒了,我听到肉和骨头撞到地上的声音。
他最后喊了什么,我没听见。
又怎么样呢。
再也不要遇到这些人了。
恶心。
7
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死是活。
我站在了操场边。
操场上一片身披迷彩服,挥洒着热血的青春向上的面孔。
一位同学拍拍我肩膀:「清夏,在想啥呢?」
我疑惑地转过头。
一个同社团的校友麻利地打开一提水,递给我几瓶:「快点儿,等学弟学妹军训结束,我们去发水,争取多拉几个新成员!」
我麻木地点点头。
这是我刚升入大二那年的记忆。
我环顾四周,阳光有些刺眼。
仿佛看到身后的另一个社团里,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四目相对,我和靳晔纷纷转头。
我自嘲地笑了笑。
怎么临死前还在这样走马灯呢?
而且那个时候,靳晔明明还不认识我。
我把水递给几个学妹,她们可爱活泼地道谢,掏出手机要加